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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阆风歧路连银阙(二)

    听得加菲尔德之话后,众人都来了些兴致,在席间询问起加菲尔德这段旧时佳话的细节来。却原来将近二十五六年前,不到二十岁的加菲尔德在一艘名叫飞翔者号的船上担任船医,随着伙伴们四处航行,结果船在走到宋国边上时,遇到了飓风。

    “我醒来之后,发现在一辆马车上,原来我是被好心人救起来了。我告诉他们,我要去大海边上,但他们无法理解我的意思,最后指错了路,我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进了汴京城。”加菲尔德缓缓回忆道,“当时的我,对于这个从未见过的新奇国度,产生了浓厚的好奇心。加上身上有伤,我就想着,等养养伤再启程去海边,寻找我的伙伴。”

    在汴京居住的一年多时光里,加菲尔德结识了那名婢女。在他看来,那名婢女的名字十分拗口,于是他见她皮肤雪白,身姿丰润,便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小荔枝。两人情意渐生,那名大胆的婢女甚至将身子都交给了他,而他也深知,对于这个国度的女人来说,贞节似乎是和性命一样重要的东西。因此,他向这女人承诺,他一定会给她一个盛大的婚礼。

    “她很有文采,每天黄昏时分,都偷偷从后门溜出来,教我学习汉字。她甚至还为我手抄了几本汉字,上面用我们本国的字母标明了发音方式,一个字一个字地教我,多亏了她的册子,我的中文才能在这么多年后保持下来。”加菲尔德忆起过往,不由目光放得轻柔,唇角也缓缓勾了起来。

    只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多久,那名婢女出来的时间便越来越短,而加菲尔德也从商人处得到了消息,他在海边的那些幸存下来的兄弟们正在寻找他。

    “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她,她也答应我,一定会等我回来。可是后来我们的船在行经葡桃国时被扣了下来,我为了博得当地长官的信任,为他治病,之后他又将我引荐给了久病缠身的国王。在国王身边一待,就是十几年,简直如同以武力相逼的非法囚禁一样,还被迫当了皇家医院的副院长。最终,我彻彻底底地治好了国王的病,这才得以返回我的故乡,也就是你们口中的芭蕉国——巴恩施尔德。”

    葡桃国全国上下实行军事化管理,无论男女都必须参军服役,就连平凡百姓吃饭也都要实行共餐制,严格遵守国家的种种制度。大约是国家着力于发展军事的缘故,本国的医疗水平比起其他国家来说,是相对落后许多的,也难怪他们的国王会对加菲尔德这样看重。

    “如果她已经嫁人了,我不会打扰她,更不希望这件事影响到她的名声——所以,诸位如果真的觉得谁有可能的话,私底下告知我便是。如果她还在等我,我会如我曾经的诺言那样,为了她而留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她当年为了我,不知付出了多么大的勇气,我必须要回报她的勇敢。”

    这样的故事,对于在座的荣十八娘、徐*等人来说,简直是大开眼界,闻所未闻,均是目瞪口呆,连连惊叹。流珠听在耳中,却是暗自有些惊疑不定,暗自想道:若说年龄,约莫是对的上的。可是她这个身子的生母,那个怯弱至极,被冯氏欺压得难以翻身的连氏,果真会是这个故事中那个大胆如斯的婢女吗?

    可是,既然说了会等他,那连氏为何又要急急忙忙地嫁人,而且还是嫁给府中那一向以独宠为名的男主人?连氏已非完璧之身,那阮镰就算喜欢男儿,也毫不介意?那她爹……她爹到底是谁?是阮镰,还是眼前这位医生先生加菲尔德?

    流珠有些被吓住了。虽说她刚一穿越来时,一照镜子,就嘟囔了句黄毛丫头,但后来随着年龄渐长,头发渐渐变得越来越黑,她也不曾多想过,只以为原来是营养不良造成的头发枯黄。后来常常有人说她那双眼儿生得好,尤其眼珠跟琥珀石似的发亮,流珠也觉得十分正常,从来没往自己可能不是阮镰孩子,而是个混血儿那方面想过。

    阮流珠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都天翻地覆,可也不敢冒冒然上前,告诉那加菲尔德,再加上加菲尔德先生作为翻译,身边常常围着人,流珠惦念了许久,也没能得着合适的机会。

    待回了徐府后,怜怜面上带着甜美笑容,疾步端来盛着清水的铜盘,流珠拿了帕子,将面上妆容彻彻底底洗了个干净后,但觉得心绪稍平,霎时间也镇定了许多。

    她先拿起那护符,眯着眼,仔细缝了几针,不曾想却反倒被银针刺出了血珠儿。那点点殷红自指间不断渗出,流珠看着,摩挲了下两指,一时间颇有些心烦意乱,干脆又将护符收了起来。她稍稍一想,擦了擦指间的血,便又将怜怜压在砚台底下的,萧奈送来的信缓缓展开,匆匆一扫,心中有了较量,暗叹果然如此。

    却原来阮镰及其一派,屹立于朝中数十载之久,而这锦绣荣华底下,党派倾轧之间,难免有几多不明不白的冤案,以及一众含恨而终的冤鬼。而这邵小金与邵小音姐妹两个,命运倒与喻盼儿颇有些相似之处,曾经也都是官门嫡女,而后父亲都是受了党争之累,悒悒而亡,母亲没过多久也跟着病故,只是她二人与喻盼儿,到底不是一路人。

    喻盼儿逆来顺受,也不曾因此怨过官家傅辛,还想着挤破脑袋,抓紧那婚约,嫁入国公府,借着勋国公的权势与富贵,令亲弟喻喜麟也能沾上些光。而邵氏姐妹,一个为尼,一个为妓,行走江湖,一心上京复仇。沿途之中,二人为了盘缠,也曾经里应外合,骗过不少人家的银钱,而那小金鸡借着身手灵活,还曾当过飞贼,这才留下了案底。

    流珠阅罢之后,将信撕作碎片,投入了纸篓子里,随即半撑香腮,对着那焦灼灯花,暗自寻思起来。片刻之后,她缓缓垂眸,执起毫笔,草草写了封信,随即细细封好,唤了怜怜来,叫她找来可靠之人,将信送到生母连氏处。

    她本打算和那邵氏姐妹联手,多多膈应下国公府,但眼下她自己身世成谜,对于个中究竟及那些前尘往事都不甚清楚,只能暂且作罢,先行问过连氏。之前她倒也和连氏定时每月通信,但信中说的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大多是彼此间嘘寒问暖而已,而如今流珠却愈发明白了——

    便如那阴间小鬼守在夜路上吓唬人时,听着脚步声大的,就知道这是个胆小的,那些胆儿大的才不会借着脚步声给自己壮胆呢。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若爱丰姿者,如何捉得妖贼。人所表现出的一面,未必就是真正的一面。连氏看着怯弱,说不定也曾有过豁出去的勇敢时候;傅辛看着温和,面貌俊美,身带贵气,可肚子里的腌臜事儿却数也数不清,那灿灿龙椅,也不知是多少白骨积成的。

    目送怜怜疾步离去之后,流珠立在檐下,但见绯云如浪聚来,橙红丹朱,绛紫灿金,各色齐汇,而那红日悬于树梢头处,被那根根枝条切分开来,好似一面碎裂开来的圆镜一般。流珠眯眼细看,竟兀自有些发怔,良久之后,稍退两步,正欲回身,却径自撞入了一个结实坚硬的胸膛之中。

    流珠微微一惊,抬头一看,却是徐子期正轻浅笑着,剑眉微挑,淡淡然睨着自己,却也不知道这男人在她身后已经站了多久。流珠连忙轻提罗裙,往后避了一避,温声道:“大哥儿来儿这里,可是有何要事?”

    徐子期勾了勾唇,沉声道:“我来看看二娘的护符做得如何了。二娘说要亲手做,可我唯恐二娘是哄骗我。”

    流珠抿了抿唇,虽没甚好气,但尽量将声音放得轻缓,道:“大哥儿可莫要以小辈之心,度长辈之腹。既然答应下来,便没有欺瞒的道理。我这几日,真可谓是见缝插针,瞅着有空,便补上两下,便连手指头上都捅了好几个针眼儿。”

    她话音刚落,便见徐子期直直地注视着她那眼眸,似乎是要径自看入她心里去一般。流珠一怔,便感觉冰凉的双手被人倏然握住,那人掌心的薄茧轻轻摩擦着她的肌肤,自手心里传来的火热直令她感觉心悸,耳闻得胸膛内一颗心砰砰跳着,仿佛立时便要自喉间跳出来似的。

    流珠微微变色,一双柳眉拧在了一起,使劲往回收手,只是徐子期的力气却大得很,哪里容她抽回。但见这男人微微带笑,面上一派平静,底下则捂着她的双手,温声低低说道:“二娘果然被针扎着了?那可不是小事,且让我帮二娘看看。”

    流珠但觉得他双手恍若带电一般,电得她身子都有些发颤,不由得柳眉蹙起,微微咬唇,手上愈发使劲,暗自着急窘迫起来。徐子期却墨眉轻挑,兀自笑望着她,那副惯常俊秀且冰冷的模样,此时染上了数分轻佻,眼眸亮得惊人。

    这青年静静凝视着她那纤长细嫩的手指,便一眼瞥见那指尖上微微渗血,触目的朱红与皓腕的凝雪交相而映,格外动人。他不由喉结微微滑动,声音低哑,沉沉说道:“二娘果然不曾说谎,瞧这雪白的指肚儿上,还挂着血珠儿呢。”

    阮流珠听得此言,微微张眸,和只受惊的小鹿似的,分明是半熟少妇,此刻却颇有些少女之感。这副景象落入男人眸中,不由得令他心上微动,嗓间发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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