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司骁骐真的会跟他发火，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生气。

    “司骁骐，”萧晨定定神，勉强笑一下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这些不都是职场常见的事儿吗，都是竞争手段而已。”

    “林放是什么人，我司骁骐是什么人，我从来拿员工当朋友当兄弟。你拿我跟那个变态比，萧晨你什么意思？”司骁骐被席卷而至的怒火烧昏了头，他觉得心里有一团火熊熊地燃烧着，他必须要找到一个出口把这把火释放出去，否则自己一定会被焚烧殆尽。

    萧晨站在他跟前，一脸的无辜。这是自己的枕边人，是自己最亲密的爱人，自己对这个人掏心掏肺毫无保留，小心翼翼地照顾他、纵容他、答应他的一切要求，为他做到最好。可是这个人呢，病人比爱人重要，手术比生活重要，学术会比自己男人的心情更重要。

    这也就算了，他还轻描淡写地说，这一切的失败不过是“报应”而已。

    司骁骐逼近萧晨，炽热的鼻息喷在萧晨的脸上，锐利的目光几乎要在萧晨的脸上钻出一个洞来。

    萧晨看着司骁骐，他并不害怕眼前这个凶神恶煞一般的人。他觉得司骁骐只是心里不痛快，想找个人发泄发泄，这种时候越是亲密的人越是首当其冲。于是萧晨耐着性子安抚司骁骐：“媳妇，别这样，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好了，挺晚了，去洗个澡睡觉吧。”

    萧晨是想带开话题，可是他的回避似乎更刺激了司骁骐。司骁骐用力地一挥手，打开萧晨伸过来想帮他脱外衣的手：“你的心里除了手术就没别的，说到底你只关心你自己。你懂被朋友背叛的感觉吗？你根本不懂，因为你压根就没朋友，除了沈鹏你根本就没朋友。”

    萧晨仿佛被人用最重的拳头击打在柔软的胃部，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咬着牙，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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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骁骐一觉醒来时房间里一片光明，已经九点多了。他慢慢坐起身，使劲儿地挠着自己的头发心里铺天盖地的后悔。

    简直就是神经病啊！

    司骁骐哭丧着脸下了床，萧晨一夜都没有回卧室，想必是在沙发上对付了一宿。昨晚自己盛怒之下在卧室里困兽一样溜达到半夜，最后还是一个人倒在床上。一夜睡得并不踏实，身边没有那个人让他不安。醒来后，司骁骐昏沉沉的脑袋总算是清醒了，想起昨晚的那番话他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嚼吧嚼吧吐了。

    所谓口不择言说的就是这个吧，盛怒之下脑子里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如何用最恶毒的语言把心里的不满宣泄出去，并不曾考虑对方的感受。跟萧晨在一起太久了，当然知道他不是那种轻易可以交心的人，可一旦认定那就是全力付出。他朋友也许不多，但每一个都是至交好友。段世昕也好，沈鹏也罢，就连商彦都对萧晨满腔真诚。

    自己说的那番话……简直无理到了极致。

    司骁骐用凉水冲冲脑袋，鼓足勇气拉开房门下楼，就算长跪不起也要求得萧晨原谅。

    客厅里空荡荡的，沙发上有一条折得很整齐的薄被，那原来是放在书房里的，天冷的时候司骁骐喜欢裹着薄被窝在书房陪萧晨看书。

    司骁骐从茶几上拿起一张纸条，萧晨那笔“天马行空”的字迹映入眼帘：“我去虞城开会，尽快回来。”

    司骁骐松开手，那张纸条轻飘飘地落在地上。简单的十个字，看不出萧晨的喜怒，但是“尽快”两个字给了司骁骐无限的希望。他似乎能透过这两个字看出萧晨的容忍，也能看出萧晨对自己的关心和担忧。

    是的，他担心我，所以才会说“尽快”回来。司骁骐明白，萧晨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放郭宏一次鸽子，所以走是要走的，只是他会“尽快”回来。司骁骐转身飞奔上楼，扑到床头去拿自己的手机。那边，萧晨已经关机了。司骁骐斟酌半晌，写了删删了写，反反复复折腾了快有十分钟，最终也只是发过去一条最简单的短信：

    对不起老婆，我爱你。

    萧晨一下飞机就收到这句“对不起老婆，我爱你”，他看着屏幕上的字心里五味杂陈。他并不是生气，只是有些酸楚。司骁骐真是最了解自己的人，即便在最愤怒的情况下口不择言也能准准地戳中自己最痛的地方。

    没有朋友！

    萧晨颓然地坐在大巴上，其实司骁骐说对了。同性恋的身份、冷淡的性格……是的，从小他的朋友就不多，虽然念书时的爱慕者不少，但是他从来不敢去结交他们，真正能够攻破他的心房的第一个人是赵凯，可惜，那不是一个美好的记忆。

    萧晨心里泛起无限的委屈，那么多年了，他以为司骁骐已经足够了解自己了，他以为他们之间不会再有什么狗血的误会或者争吵。但是，那句“你只关心你自己”把这些全都轻巧地推翻了。

    萧晨闭上眼睛，察觉到心口一阵紧似一阵的疼痛，那种疼痛他很熟悉，他经历过一次。只是后来司骁骐治好那种疼痛，这次，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再治疗一次。

    ***

    司骁骐恢复了以前追求萧晨时的习惯，每天晨昏定一般短信问候电话联络。“对不起”和“我爱你”三个字再也没有出现过，但是每一声问候，每一条短信无一不流露出这层意思。萧晨放下电话会想，自己和司骁骐，要有多幸运才能一路走到这里，难道不应该更珍惜这种生活和情感吗？

    所以，我爱你吗，当然爱！我会原谅你吗，当然会！

    可是，即便原谅，那句“你只关心你自己”要怎么才能忘记呢？

    两个人非常有默契地谁也不提那晚，司骁骐事无巨细地向萧晨汇报自己的生活生意，说自己又把床罩洗了，这个月水电费开始按照阶梯价缴纳了。当然，最后也没忘了软磨硬泡索要一个吻。

    萧晨太了解司骁骐了，这厮从来都善于承认错误，不吝做低伏小说一句“我错了宝贝你原谅我吧”，只是说那些话时其实多半是玩笑，两人都不曾真正生气。可这次不同，司骁骐动了真气，而自己也在那一瞬想要甩手走出这个家门不再回来。

    可如果真的走了出去，大概还是要回来的吧。那毕竟是家，真正意义上的家，由两个人共同搭建，承载了他所有的幸福。

    萧晨说过要“尽快”回来，他不想让两个人之间的问题愈演愈烈。可现实偏偏不如意，大家一边听会一边聊天，很快就有人想到萧晨的那个“瓣膜手术”，于是更多的人围过来询问。第三天，韩老居然跑过来找萧晨。

    萧晨有些受宠若惊，他不知道那台手术居然会得到如此关注。韩老笑呵呵的说，那台手术本身并没什么可说的，只是萧晨在手术中对突发现象的处理非常值得称道，完全可以拿出来“交流交流”。于是一来二去，萧晨返回安海市的时候已经是第四天了。

    他没有通知司骁骐，一个人拎着行李箱回到了家里。房间里很干净，看得出来司骁骐有在认真地打扫。萧晨去洗了个澡，叫了一份外卖，吃饱了肚子之后滚到床上倒头就睡，昨晚跟同行聊天聊得太晚没休息好，现在他需要养足精神来面对司骁骐，他觉得今晚肯定有一场仗要打。

    当然，萧晨说的“打仗”指的是要跟司骁骐好好谈谈，两个人一起过日子，吵架那是正常现象，可是如果放任不管那早晚是要出问题的。

    对于这话，司骁骐部分同意——后半部分。

    所以他打开房门发现萧晨已经回来了后，二话不说直奔二楼。萧晨睡得很熟，这些年他习惯在司骁骐身边入眠，换了地方换了人，总是睡不踏实。现在回到家里，浓重的睡意把他层层包裹住，完全没听到司骁骐进来。

    要跟他消除误会，司骁骐想着，但那不是当务之急，当务之急是赶紧扑过去把那人抱住，然后好好地吻他。司骁骐是个行动派，他二话不说就倒在床上把萧晨裹进怀里，炽热的嘴唇丝毫不带犹豫地贴上了对方的嘴唇。

    萧晨睁开眼睛，看到司骁骐幽黑深邃的眼眸。

    “老婆，你回来了？”司骁骐笑得非常谄媚，如果仔细看会发现他还有点儿紧张和害怕，手都在发抖。

    萧晨嗯了一声。

    “我想你了。”司骁骐把人再抱得紧一点儿，嘴唇顺着脸颊滑落到了颈边。那个吻太过炽热，让萧晨一肚子的话全都飞到了九霄云外。他放松下来抱住司骁骐的肩颈，心想：算了，什么时候不能谈？先解决眼下的危机再说，自己的小兄弟已经快要绷不住了。

    等司骁骐从萧晨身上翻下来时，萧晨都快把自己要说的话忘光了，他舔舔干裂的嘴唇说：“媳妇。”

    “嗯，”司骁骐侧过身子把人抱住，手掌慢慢地抚摸着萧晨光裸的背脊，抢先一步说，“我想跟你谈谈。”

    “好。”萧晨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认真地看着司骁骐。

    “你知道爱你，”司骁骐说，“这一点最重要。”

    “嗯。”萧晨点点头。

    司骁骐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他说：“我那天气疯了，所以才会说那样的话。”

    “真心话吗？”

    司骁骐迟疑了一下，坦白地点头：“部分真心话，我本来以为你会陪着我的，谁想到你又跑去参加那个会议，把遭遇人生重大挫折的奴家一个人丢在寂寞深闺……”

    司骁骐说着说着画风就变了，那种油腔滑调死不要脸的口吻又冒了出来。因为他清楚地看到萧晨的眼睛里有震惊和懊恼，他不想萧晨因为这个有什么歉疚，他喜欢看他笑，喜欢看他云淡风轻万事洒脱的样子。

    “媳妇，”萧晨伸手揉揉司骁骐的脸颊，说，“对不起。”

    司骁骐慢慢瞪大眼睛，他几乎没听过萧晨说“对不起”，萧晨不习惯说，他只习惯于做，他会用或温柔或激烈，或风趣或严肃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歉意，只是“对不起”三个字鲜少出口。

    “我……的确忽略了你，”萧晨盯着司骁骐的眼睛说，不带任何回避地说，“我以后会注意。”

    “不用，”司骁骐笑着去抓萧晨的手腕，“以后我会更紧地缠着你，你想忽略都不行。”

    萧晨的手安静地伏在司骁骐的掌心，司骁骐用拇指摩挲着萧晨的手背，慢慢地说：“老婆，我知道你朋友不多，但每个都是交心过命的。他们扒心扒肺地对你，当然是因为你也对他们交心。所以那天……我那么说真的是因为我快被赵宇新气疯了，然后……你又不要我了，自己一个人去开那个学术会。”

    萧晨垂下眼睛，盯着司骁骐□□的胸膛，他身上的热气扑面而来，萧晨觉得很温暖，熨烫得自己五脏六腑都暖洋洋的，之前那种冰凉的疼痛感竟然慢慢消退了。

    司骁骐把手按在萧晨的胸口，认真地说：“你一点儿都不自私，事实上我巴不得你自私一点儿，别老想着那些病人，最好能多想想你男人我。”

    萧晨心里一软，是啊，司骁骐毕竟是个人，就算他再强悍再洒脱，也有受伤软弱的时候，这个世界还有谁能多想想他呢，也只有自己了吧。

    萧晨抬起头，凑过去吻住司骁骐，在他耳边说：“你比什么都重要。”